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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0节(2 / 2)


  这位统治梁国长达二十余年的皇帝,在受戒之后改法号“冠达”, 颁下了“戒牒”,除了没有为他剃度,从里到外、从法理到事实,都已经和僧人并无差别。

  朝堂内外一时间全部炸了!

  皇帝的突然出走, 简直就如一个平时十分乖巧的孩子突然迟来的叛逆,打的所有臣子措手不及, 甚至生出荒谬的感觉来!

  就在皇帝弃朝前往同泰寺的当天, 同泰寺外被潮水般涌入的文武百官和高门子弟团团围住, 几百人在同泰寺外哭声震天,大呼“陛下回来”,悲声传出数里,震惊众人。

  许多住在建康城的百姓不明所以,还以为皇帝生了重病快不行了,一个个都急着让家中没有成婚的子女赶紧成亲,结果一时间,建康城中的气氛与同泰寺外的悲戚绝望截然相反,为亲事请期的人家和说媒的媒人在城中来往不绝,虽然不敢张扬,但还是一派喜气洋洋。

  和百姓为了亲事操心相对的,便是梁国朝堂上的一片愁云惨雾。

  皇帝临走前虽召来一批大臣留下过口谕,甚至当着太子的面说出了“太子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可以监国”这种话,但皇帝当时召来的大臣多半是东宫一派的官员,其余寥寥几个根本不在流内上品,连尚书省的侍中都见证,说出来的话根本不能服众。

  偏偏皇帝的速度太快,在第二天上朝之前就已经趁夜去了同泰寺,之后就在同泰寺闭门谢客不出,谁也见不到他。

  萧统生下来就是太子,萧衍为了培养这个儿子,朝中但凡有能力的臣子,大多都在东宫担任过官职,有些是“太子家令”,有些是“太子舍人”,就是为了让儿子和朝中百官能够好好磨合,而太子之前也曾数次监国,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但萧衍这个皇帝实在积威太重,他走时丢下的话是“监国”,不是“禅位”,就没有人敢真将太子当做主心骨商议国事,哪怕萧统第二天真的开始主持朝会,朝中也没有来几个人。

  萧统站在大殿里,看着殿下稀稀拉拉屈指可数的几个官员,脸上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

  “太子,还宣朝吗?”

  萧统身边的宦官魏雅眼中全然是愤怒之色,“一共只来了十几位使君,怕是没办法开朝了。”

  空空荡荡的大殿,哪怕是压低了声音的问话,也能被广阔的殿堂一层层传开,这原本是为了阻止百官私下交头接耳的规定,魏雅是第一次做宣朝宦官,并不了解,于是他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殿下之人听得分明。

  来上朝的那十几个人里,除了对萧统最鼎立支持的东宫派官员徐勉等人,其余皆是闲散惯了连消息都不通达的庸人,而就连这样的人,在听到了魏雅的话后,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好似马上就要逃出生天似的。

  于是萧统原本的尴尬彻底变成了羞耻。

  “散朝!”

  萧统沙哑着声音,丢下这一句话,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满怀耻辱的地方。

  太子是兄弟几人中身材最为高大的,长相也端方威仪,颇有古人之风。过去数次监国之时,他待人接物都从没有出过错处,替皇帝坐在御座之上时,众人皆是心悦诚服。

  可如今,他几乎是狼狈而逃,原本高大魁梧的身材,也因为这几年来的消瘦变得充满悲戚之气,在这空荡的大殿衬托之下,背影越发萧瑟可怜。

  萧统离了大殿,闷着头一口气直冲到自己平时处理公务的偏殿里,身上那股憋闷才终于发泄了出来。

  可惜“礼法器度”早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哪怕他此时悲愤到几欲死去,也只是将桌面上的笔墨纸砚等扫落一地,随后趴伏在案桌之上,不愿抬头示人。

  徐勉等因为担心而追过来的臣子守候在太子的书房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想要进去劝慰,却又怕更伤了太子的脸面,只能在外面大声道:

  “殿下,陛下临走前既然嘱咐了太子监国,那殿下就必须肩负起监国的任务,岂可自暴自弃?!朝中百官可以旷朝,太子却不能!因为百官可以等,堆积如山的案牍不能等,天下的百姓不能等!请太子振作起来,以社稷为重!”

  皇帝去了同泰寺,应该批阅的公文就滞留在了太极殿中,徐勉等人的意思便是希望太子能立刻前往太极殿,将那些堆积的公文拿到东宫中来,先由东宫的官员辅助太子一起批阅掉。

  这么多年过去,东宫早有了一套流转的班底,俨然就是第二个“小朝廷”,就算朝中文武百官旷了朝,也不至于立刻就让梁国的政权瘫痪。

  这是废除了“子贵母死”的规则后、整个朝政都混乱了的魏国,远远不及梁国的地方。

  “滚!”

  然而他们面对的,只有太子的一声怒吼,和一只飞出窗外的砚台。

  “若不是你等自作主张,今日岂会有如此局面!”

  砚台被掷落在他们的面前,摔碎了一个尖角,而后又弹了几下,才滚入草丛之中。

  徐勉几人相顾无言,只能叹了一口气,从草丛里捡起那个碎了的砚台、以及地上碎裂了的一角,无奈而去。

  第二日,到了上朝之时,上朝的官员依旧寥寥无几。

  太子明显已经不似昨日那般沮丧,甚至还能好言好语地询问来上朝的官员可有本奏上,是否有急事需要处理。

  但中书省依旧没有将各地的奏折和文书移交给东宫,而太子也没有去太极殿的书房里取回之前堆积的公文,所有人都好似心照不宣的忘了这件事,就像是皇帝只是出去“散心”几天,随时都会回来,谁也不愿做出改变。

  太子不急,好不容易等来太子临朝机会的东宫里的官员们却急了。

  徐勉悄悄入了东宫,在屏退所有人的情况下,道出了他的来意。

  “殿下,朝中文武百官大多崇佛,如今陛下已经出家,已经不算是俗世中人,为何您还迟迟不肯下达诏书,让中书省将公文送来呢?”

  徐勉见太子缄默不语,又咬牙开口,“陛下走时,并没有带上虎符和印玺,如今这些都存放在太极殿的后殿之中。您是监国太子,以‘监国’的名义去太极殿里取走虎符和印玺,又何惧陛下会回来?”

  “你在胡说什么!”

  这话已经是诛心之言,萧统终于有了反应,他立刻意识过来什么,又骇然喝道:“你在父皇身边安插了人手?!”

  虎符和印玺都放在专门的金匣之中,有专人看管,平时并不启出,而且金匣体积颇大,又沉重,若是金匣被搬出,必有宫人知晓。

  但传出流言和主动窥探,那就是两回事了。

  “不是我!”

  哪怕他现在是太子眼前最得用之人,这种事情也不敢承认,连忙解释:“那些探子是丁夫人之前留下的,臣也不知情。只是事情发生后,早上有宫人悄悄找到了我,给我传了这个消息。”

  “那宫人呢?”

  萧统怀疑地问。

  “他不能和我接触太长时间,递给我这个信物就匆匆离去。我之前在陛下身边见过此人,消息应该不假。”

  徐勉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印,确实是丁令光给他们传递私信时的印玺,太子接过后仔细检查,确认无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