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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2 / 2)


  头戴软帽,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站在桌边正往茶杯里倒茶,他蓝绿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身上还穿着早些时候绣满草木和水波的翠色长袍。听到动静扭过头,对格兰达点头笑了笑。

  “您回来了。”格兰达尊敬地问好。

  “嗯。”塔尔维亚端起茶杯,柔声笑道,“家里都还好吧。”

  “神殿一切如常。”格兰达答道,并且在自家大人平静期许的眼神中一口气说了下去,“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们发现有人在大都被蛊惑,进行了邪神祭祀。幕后操纵者疑似自由领的超凡——奥斯维利的儿子,大概是他。”

  人神往嘴边送水的动作顿住。

  “警方在出动抓捕他们的过程中刺激对方,他们在市中心引爆了黑魔法。浮空城认为这个行为也是被诱导的。”

  “……”

  “虚空一族和自由领的格莱西亚借此削弱了世界屏障,引入了其他世界的邪神撕开屏障进入大都。”

  “…?”

  “当时大都只有布莱兹尊陛下一个人,仓促应对,维持秩序屏障受了重伤。多亏洛芙丽达上殿下牺牲自我,让项玉尊陛下借助她短暂现身才免于更惨重的后果,不过上殿下伤的很重,现在还在行宫昏迷不醒。”格兰达一口气说道,“现在邪神已经被摆平,社会秩序逐步恢复,没有造成很大的社会动荡和经济损失。如您所见,现在大都的世界壁垒和能量循环都基本恢复了常态,因为及时阻止,造成的破坏比较有限。”

  他说完了,抬头和自家老大对视着。人神塔尔维亚的眼神依然平和温柔,不过格兰达能感觉到,他实在有点震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很久,塔尔维亚吸了口气,又慢慢呼掉,把端到嘴边一口都没来得及喝的茶杯放回了桌上。

  “布莱兹的伤势怎么样?”

  “竹取冕下认为不出意外会很快康复,但我们对外提供了其他的说法。上殿下的状态也还好,主要是受到了精神冲击和规则撕扯,项玉尊陛下很关注她的健康状况,短暂的现身没有滥用力量。”

  塔尔维亚低头看着眼前的茶桌,又像是看着别的什么,眼神很复杂。过了好一会,他才抬头,伸手抓下了头顶的软帽:“我知道了,我去一趟行宫。”

  洛芙仿佛坠入了一片由她和项玉记忆混合组成的深海。

  分不清哪些碎片是她的,哪些碎片是项玉的。不同时期,不相关联的碎片和画面以某种杂乱的无法反映信息和提供联想的姿态在她身边的黑暗里飞快闪过,最终又归入黑暗中去,根本让人无从捕捉。

  有那么一会,洛芙甚至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但好在,这种情况持续的不久,不属于她的那部分碎片很快自主的褪去了,只把她自己的记忆留给了她。画面变得有序起来,洛芙勉勉强强恢复了一部分自我意识。

  她勉强睁开眼,眼前一片旋转和模糊,感到整个世界都沉浸在一片血色里,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东西。好在项玉借用她身体的时候没有动她的精神力,她很快就用她那昏昏沉沉的脑瓜感觉到自己正躺在紫芫怀里。

  周围很混乱,她的意识混沌不清,不知道自己在哪,总之感觉很杂乱,紫芫抱着她跪坐在地上,时间仿佛没有过去多久,他们还在现场的样子。

  自从洛芙成为魔法师以后,这种混沌模糊的感觉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在精神世界,她感觉就好像又戴上了前世同班同学学一千度的近视眼镜,然后再把那种看不清一米以外人鼻子眼,看不到五十米外红绿灯的模糊扩大大概三四倍,光影模糊扭曲,颠三倒四,额外的感觉非常粘稠,就好像不是在冬日大都清新凉爽的空气里,而是陷入了某种黏糊糊的胶质中一样。

  不过洛芙现在也顾不太上那些,她感觉更糟的部分是,她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完了,gg,早知道这样就不把身体借给项玉了。

  她心里有点后悔,受伤可以,但如果全身瘫痪她想再多想想,至少在最后能动胳膊动腿的时间里能多做点心理准备啥的。而且她还不知道布莱兹到底救下来没有,顿时觉得一阵血亏。

  紫芫抱着她,动都没有动一下,稳定的好像某种无生命的床架子:“他没有崩溃。诸神已经赶到了,不会有事的,睡吧。”

  他的声音在洛芙听来也是模模糊糊的,好像扬声器上糊了一层水雾。但她奇怪地放下心来,意识混乱疲劳,不知不觉又沉入了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洛芙感觉全身都疼,好像被压路机碾了一遍。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撒了一点在她床脚柔软雪白的被子上。周围的装饰布置有点眼熟,反应了一会她才想起来这是行宫。

  她试着动弹了一下,很快眼眶里就聚集了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哦,淦,好疼。这和她当年被规则撕扯差点裂开那次的疼痛程度不相上下啊。

  洛芙很自闭。

  当她勉强坐起来,看到自己手臂上青青紫紫,好像被人均匀地暴打了一顿满是淤血的惨状以后更自闭了。

  倒不是为了这些痕迹本身自闭,时间应该已经过去了几天,淤血已经被消解的差不多了,看上去有点痕迹,但也不是特别影响美观。

  但,唉,当时她就这么血渍呼啦惨不忍睹地被紫芫抱着,平时的小仙女形象毁的一干二净,就,唉,没脸见人。

  洛芙缩成一团,低头捂脸。

  紫芫推门进来,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来。清朗而白亮,看起来是早上。

  他来到洛芙床边,侧过身坐下,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眼神和表情都有点复杂。

  洛芙自暴自弃地放下捂脸的手手,把手臂伸给他:“我还丑吗?”

  紫芫本来有很多话想说,还在犹豫从哪里开口,听她这么一说,把那些都丢到了一边。

  他伸手拢住洛芙伸过来,还有点淤青,但总体来说已经恢复了白皙的手臂。肌肤细腻光滑,好的部分白的好像透明。只是她躺了这几天,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眼看又要没掉了。

  “不丑。”他露出一个笑容,“你怎么样都好看。”

  洛芙很怀疑,一方面怀疑紫芫在唬她,另一方面怀疑这个人爱屋及乌看着她的时候审美发生了偏差。

  “布莱兹怎么样了?”她问道。

  紫芫陷入了沉默。

  洛芙:???

  她的表情逐渐惊恐起来:“他怎么了?那时候你不是告诉我他没事吗?”

  照顾洛芙的女仆进来房间收拾各种东西,紫芫没有答话,他垂下视线,眼神复杂而遗憾。

  洛芙瞬间明白了,这家伙那时候是为了安抚她瞎说八道,又或者那之后布莱兹又出了什么状况。

  她接受不了这个,倒不是说对布莱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而是两辈子都没经历过亲近的人的生离死别,这么一个大活人,她之前还以为好好的,结果突然告诉她人出事怕是不行了,转折太激烈她接受不了。

  她坐在那里,傻眼了,对紫芫有点失望,而且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你想,可以去看看他。”紫芫提议道。

  整个行宫都沉浸在某种严肃压抑的气氛里。

  这倒不是说所有人都如丧考妣,来往的官员和侍者都还保持着轻快迅速的行动和恰当的礼仪。只是洛芙之前来过行宫,知道他们平时相比于这个带着更多懒散轻快的气氛,对比才能衬托出这会情况的不好。

  她很担心布莱兹的状况,但紫芫不愿意当着人多谈,显然有些防备那些外围的保密等级不那么高的仆从和侍者。洛芙也就不好问,不过整个环境的安静和严肃还是让她心里沉甸甸的,好怕几分钟以后见到什么令人痛心的场面。

  维纶斯迎接他们进来,表情安静而严肃。他尊敬地称呼洛芙为上殿下,但对于洛芙想看布莱兹的提议有点犹豫。

  倒是里屋传出来了塔尔维亚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洛芙不但没有感到喜悦,反而在心里咯噔一声。

  周围人没有一个提起布莱兹的状态,这很反常,而塔尔维亚亲自过来看护他,甚至亲口允许她进来探望。洛芙有点瑟瑟发抖,到了这里,反而有点退缩,怂的不行,甚至有点想溜。

  溜是不行的,再惨淡的人生也有早晚要面对的一天。

  紫芫安抚地拍了拍她。

  布莱兹的卧室,和凡人国王的卧室没有太大区别。这里是他保留自己作为人的那一部分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魔法物品,朴素平常的有点让人意外。

  窗帘拉开着,清晨白亮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塔尔维亚坐在窗边的高背椅上,对洛芙点了点头。

  布莱兹躺在柔软的被子里,红发艳丽的像火又像血。他闭着眼睛,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沉睡。脸上比任何时候都缺乏血色,但是整个人却前所未有的像个人。

  洛芙看不出他的状态,但心里沉甸甸的东西更加沉了下去。

  维纶斯在他们身后带上了门。

  下一秒,床上本来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生命垂危又或者只是勉强维持的男人睁开眼睛,眼神明亮,比洛芙还有精神。

  他甚至举起了被子外面的那只手:“早啊,醒啦。”

  洛芙瞪着他。

  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之前因为担心着急而压抑忽视的疼痛感又回来了,连带着头也有点疼。布莱兹见她当然是不想瞒她,他和塔尔维亚也不至于为了娱乐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小姑娘就做这么大一波操作。布莱兹是很离谱,但他离谱一般离谱的还算有分寸。

  但他们有别的考虑是一码事,洛芙现在很生气是另外一码事。

  房间里很安静,落针可闻,气氛越来越尴尬。紫芫心虚地偏开脸,而维纶斯似乎在憋住不要笑。

  洛芙眯起了眼睛,犹豫很久,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被纵容娇惯坏了,最终还是慢吞吞地冲他竖起了一个白生生的中指,用这个代替了自己被耍以后涌到嘴边的芬芳。

  本来不知道怎么开口感谢一下洛芙出手帮忙的布莱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