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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8)(2 / 2)


  很快就不痛了。

  他的心跳早已远远超出了平时的速度,心悸得发慌,耳鸣回响,只剩咚咚咚的跳动声。但这次的情绪波动却不是因为喜悦、紧张或者愤怒,而是因为害怕。他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过分剧烈的变化影响心脏的负荷,让自己也当场倒下。

  但当他偏过头,不经意看到楚栖身旁那只早已冰凉的雪兔时,还是眼前兀地一黑,无法控制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太医早就等在外边,所以来得非常快,柳戟月却只让他们查看楚栖和贺兰漪的伤势。贺兰漪吊命及时,休息观察一阵性命无忧,然而几位院使讨论了半天却还是查不出楚栖的病症,甚至连灌服绝佳的蒙睡药也只能让他安静下来片刻,醒转后痛苦依旧不减分毫。

  不多时,敬王也从外赶来。他原本意欲兴师问罪,彻底了结这场争端,但殿内的景象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北雍刺客将死,正常,不正常的是有太医在治;皇帝一身狼藉,正常,不正常的是他面如死灰。

  但最不正常的当属楚栖。为什么看上去伤痛最严重的是他?

  楚静忠听了太医汇报,觑了柳戟月一眼,轻拍手掌叫手下上来,从手下呈上来的木盒里挑出一瓶粉末,叫他兑水倒在帕上,蒙在楚栖鼻前许久。

  这次药效倒长久许多,众太医稍微松了口气。

  柳戟月也略微吐出一口气,他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清,完全是在强撑躯体,面色更是一片惨白。

  太医赶紧围上来望闻问切,柳戟月却浑不在意他们的问话,只问楚静忠:能睡多久?

  不确定,按太医院用那药的效果换算,约莫是两个时辰。楚静忠蹙眉,他怎么了?怎么受伤的?

  柳戟月闭眼道:也许是被朕吓到了。

  他望向那端的贺兰漪。贺兰漪本就没有昏厥,此刻胸前被包扎严实,又服了药,除了失血后面色格外苍白外,其余倒没多大反应。他也一直看着这边楚栖的情况,并不知晓发生何事,只是心里担心得很,主要是因为事情太离奇了。

  贺兰漪接收到柳戟月怨恨而敌视的目光,不禁微直了身子,显得自己坦荡无比。虽说刺杀的勾当不能干得名正言顺,但他和楚栖的关系还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表示清白。

  柳戟月垂眸思索少时,已知是片刻耽误不得,便也下定了决心。

  他走到贺兰漪面前,压低声音问:男团是什么意思?

  ?贺兰漪疑惑地看着他,你又疯了?

  朕可以放过其余北雍人。柳戟月道,你与楚栖私下里接触过什么,统统告知朕,具体哪日朕都知道。

  贺兰漪第一万次确定他面前的这个人精神有很大问题。他完全不信皇帝会放过他们的鬼话,但他和楚栖算得上朋友,虽不知楚栖怎么会突然发病,这点信息若是有用,说出来倒也无所谓。

  他想了想,道:倒也不算甚么秘密。不过是我与世子,还有明遥和另两位朋友较为交好,时常吟诗作乐的团体罢了。

  另两位是澜凝冰和凌飞渡吧。

  贺兰漪道:你这不是挺熟悉的。

  柳戟月道:传朕口谕,将这几人即刻带进宫来。

  他瞥了眼楚静忠,见他没拦,就继续问贺兰漪:你们是有做过什么巫术仪式吗?

  贺兰漪莫名其妙:我是北雍人,哪会什么巫术?你去西宛找说不定能有。

  楚栖几次三番强调不可伤你,病痛又来得诡异万分,然而朕思来想去,他却正好是在你被刺伤的时候倒下柳戟月眼神一凝,西宛巫族惯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术法,说不定便有玉石俱焚的伤法。

  贺兰漪给听笑了:没想到承国皇帝还信巫蛊之术,只可惜我不懂,否则怎么也能吓你一吓。真是奇了怪了,我要有这能耐,用在世子身上做什么?何况是他邀我同他作诗吟曲,真要有什么人会什么巫术,那也该是他。

  柳戟月听他一席夹枪带棍的发言,竟并未恼怒,反而沉思了起来。先前楚栖也有过两次伤重的经历,一是在风光楼地底被箭镞刺中肩胛和右腹,被太医判断非三两月不能好全,且定会留下后遗症,却没料不过半月就连伤疤都看不到了;二是当日罗冀逼宫,楚栖迎着罗冀的宽刀而上,他分明看到他被刀刃划开脖颈,血流如注,下一秒那伤却又离奇消失了。

  这两件事当时便在他心中起疑,只是后来又另有要事忙碌,才暂且将之搁在心底,何况若是楚栖真能自行极快伤愈,自然是件好事。然而联想到今日,他才意识到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既然可以自行伤愈,那自然也可以无缘无故重伤。

  只是那个界限在哪呢?

  柳戟月忽然记起来,那日从风光楼回宫的时候,楚栖也十分在意澜凝冰的伤势,生怕他哪里留下道伤疤,而方才同贺兰漪密谈时也刻意强调不希望他受一点伤。纵使他们之间是知己朋友,这份紧张似乎也过度了。

  假如楚栖与那几人真有什么巫术契联柳戟月忍不住抚向心口,自己应该是没有的。他发病时胸痛窒息,咳疾缠身,不久前身上还有烧伤与刀伤,却不见楚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他的死活与楚栖的伤痛无关。

  这是好事,柳戟月努力告诉自己,五指却不由自主地攥紧在一起,瘦长的关节处暴突出青筋。他不会因为你的病、你的伤甚至是你的死而受折磨,这确实是好事,冷静,冷静。

  贺兰漪古怪地看着承国皇帝的脸色从平静倏然变得怒怨交织又极快速地平息下去,忍不住低头装死,他实在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

  但柳戟月并不准备放过他,在平复情绪后,他道:贺兰漪,朕给你两个时辰,将这两月内与楚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论大小,悉数记录下来,你写出来的越多,你族人的生机便越多。

  贺兰漪并不领情:我等本就怀抱必死之心而来,陛下,现在是你在求我。

  柳戟月蓦地笑了一声,微倾下身,直视着他,轻声道:你觉着朕像是个仁慈的君主吗?你们北雍急着往朕宫里塞人,无非是怕玄武血脉消融,此后阴阳乱序,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成为千古的罪人。

  他盯着面前紧缩的瞳孔,朕清楚知道这件事,却还是将你们视作仇敌,非但如此,朕甚至与西宛巫族有商有量,意图毁了北雍,更加快天下大乱的那天到来。你觉得你能威胁到朕?

  十四皇子还是趁朕没有疯的彻底,能匀出一丝人情与冷静的时候,多为你们北雍打算吧。他漫不经心道,另三人入宫后也要同样回忆记录,若是有太多出入可就不太好了。

  他见贺兰漪并未再出声反驳,便挥手叫人将他送去偏殿盯着。

  处理完贺兰漪,柳戟月才发觉自己背心都湿透了,他不愿深想楚栖方才的剧痛是否来自于他给贺兰漪的那一刀,又不确定吩咐下去的事能否舒缓楚栖的病症,只能等待。

  太医簇拥着他换药,伺候的内宦焦急关切,柳戟月却分不出心思搭理他们,他望向这偌大殿内唯一一个漠不关心的人楚静忠正在用心研究昏睡不醒的碧梧。

  少顷,不知是否察觉到他的视线,楚静忠扭过头来,不咸不淡地关心一句:陛下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