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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92)(2 / 2)


  他想起父亲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折磨,死了还被砍下头颅高挂在敌军旌旗之上,剩下的尸体则被北胡驱赶来的野狼分尸殆尽。

  也不知是因为两天没进食还是因为想起了这些,裴明喉咙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他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

  周承弋吓了一跳,都顾不得隐藏,赶紧上来给他顺气拍背,叫人去请军医过来。

  他们其实在来之前根本没想过汝川会坚持这么久,知道之后,周承弋特意在先锋营里塞了几个军医一并带来,就是怕时间拖延耽误最佳抢救时间。

  将士们打仗一刻不消停,那三两军医在城中也是忙的晕头转向,听到来了救援,有不少支撑到现在的幸存者晕了过去,出现休克症状的并不少。

  我,没事裴明摆了摆手,正要说什么,一抬头却瞧见周承弋一双血手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着血。

  他瞳孔差点散大,吓得直接厥过去,殿下,你受伤了?军医!军医!

  周承弋着实有些尴尬,就刚才射箭的时候,右手手腕突然刺疼不小心被刮了一下,还好弓拉的足够满,力气足够大,不然那一箭真是白射了。

  不管是周承弋本人还是原主,都是有玩过射箭的。

  原主是因为皇子身份,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都是必学的,更别说钟离越可是特意教过外甥一段时间的武功;周承弋则是以前为了写文玩过一段时间搜集资料,后来开坑后就没玩了,但他记忆向来不错,学过的东西并没有忘。

  刚才也是手腕不争气,突然泛起刺疼来,强忍着才没有发抖,要不然那一箭会直接射穿布日固德的头,再不济也是喉咙。

  您,您怎么可以什么都不说!那么冷静守了好几天城的裴明竟然急了。

  周承弋无奈的扯了扯嘴角,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伤,把血止住就好了,其他战士更需要大夫和药。

  裴明说不出话来了,只捂着血气上涌晕沉沉的头。。

  军医听说太子受伤自然很快就上来了,给周承弋处理伤口,因为没有条件,处理消毒都是直接拿的烧酒。

  殿下,有些疼,忍着些。军医还提醒了一句,甚至犹豫要不要叫人把殿下摁住。

  周承弋: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你直接倒吧,赶紧止了血下去。

  他话音未落,军医已经眼疾手快浇了上去,周承弋强忍着没有叫出声,脸色控制不住的扭曲了一下,一直到被涂了药绑上布带都没缓过劲来。

  不过是剜了一小块肉,还没有到行动不便的地步,周承弋却被当作珍稀动物一般,不叫他碰这个不叫他碰那个。

  清扫战场没他的份,只能在旁边看着,不过也只看了一会,他就受不了的转身走了。

  如果说刚入汝川城看着被炮火轰炸之后的苍夷之地,觉得受到了冲击,那么在他们开始从城墙上去抠那些尸体的时候,便让人深刻的意识到,这是场多么惨烈而残忍的战争。

  是的没错,用的是抠这个词,半点都不夸张。

  那些在战争之时没有掉过办滴眼泪的汉子,却在清扫尸首之时,忍不住呜咽嚎啕。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裴明红着眼睛拍了拍最近之人的肩膀。

  那人狠狠点了点头,眼泪却根本止不住的往下淌。

  有人劝裴明和那些幸存者去休息,他们却是硬生生的撑到把整个汝川的尸首都收捡好,又将其拼凑完毕,才直接瘫倒在地,贴着那些战士沉沉睡去。

  裴明也坚持不住的往下倒,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的裴炚猛地冲过来将他扶住。

  明明就不行,非要逞强,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毛病。裴炚吸了吸鼻子,轻松的架着人往休息的地方走。

  那是一些相对完好的房屋,为了避免晚上出现什么状况,把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还搭了行军帐。

  裴炚将人送到分配好的房间,好好安置在床上,正准备走,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句,祭川,你恨我吗?

  祭川是裴炚的字,因为这个字背后蕴含的意义十分沉重,所以平常并没有什么人喊,都是叫他的全名,可以说打破了字贵于名的惯例。

  裴炚顿了顿,转过头来靠在门框上,好笑的看着床上躺着睁眼看房梁的裴明,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原来又是骗我的?

  裴明偏头看向他,声音沉闷,没有骗你,刚才确实睡了一会,不过躺在床上便惊醒了。

  你恨我吗?裴明重复问题。

  裴炚默了须臾,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头抵在门框上,喃喃般的回道,我闲着没事恨你做什么,你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裴明却不允许他敷衍,直接将话全摊开了说明白,十九年前,夫人是因为我死的,十九年后的今天,爹也是因为我死的。

  说的什么屁话!裴炚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那语气和语调,让裴明一瞬间仿佛以为是裴昇亦在说话。

  就见倚着门的黑皮青年满脸不屑,落在他脸上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还说你是我们裴家唯一一个聪明人呢,这说的话连文言考三分的裴晔都不如!

  那群蛮夷畜生犯下的事,你非揽到自己身上做什么?你还是赶紧睡吧你,打几天仗脑子都打糊涂了。裴炚奚落道。

  裴明微微怔住,瞪大了眼看着他,裴炚不自在的直起身,凶了一句,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说错,你就是脑子有病,尽说屁话。

  好好休息,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管你。他嘟囔了两句转身欲走,又顿了一下。

  我说了,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大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做的很好,我从来没怪过你。

  裴炚说完出了房间,听着里面姗姗来迟的恸哭,仰头看了看天,吸了吸鼻子,啐骂了一句风沙迷眼,便赶紧离去。

  周承弋洗了个冷水澡,又自己给自己换了纱布,躺在床榻上本来想休息。

  这几天没日没夜的赶路,连吃饭都是瞎对付,都是利用马儿喝水吃草的时间才能合眼休憩一下,按理说应当疲惫不堪才对,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最后还是起来,找了纸币铺开,还没落笔,就听见隔壁裴明的哭声。

  他沉默的听了两耳朵,那些沉重的情绪递增翻涌而上,他抿紧唇,在纸上落下三个字《烈士碑》。

  哀维:

  永城四十一年七月七日,汝川死战两日夜,生还者两千四百三十一人,系将士一千人,余下百姓也。斯人非是勇猛之辈,只因祸临,忆十九年前汝川兵败,知晓胡人之残忍,不肯降

  这是周承弋第一篇散文,还是以文言写就的,也正是这篇文真正奠定了后世萧太子在文学历史上举重若轻的地位,让他从小说家跨越,直接成为文豪。

  他一笔一划的将汝川的惨状写下,望去几乎字字喋血,而竟然还有千余字,在最后,他写下英雄烈士,立碑铭记,勿忘国耻这十二个字。

  写完之后,他已然不忍再看一眼,直将纸张对折,出去找到裴炚。

  你带着裴将军回去吧,将这个也带上给符谦。

  裴炚没有看是什么,直接收下压在胸口,问了句,你呢?

  我,要去沙蛮。周承弋锐利的目光直刺向远方的黑暗。

  房观彦成功说服了女皇,结果人还没出宫殿,便得知了汝川的战况,他几乎是瞬间就转头不顾宫廷军的警告,直接闯进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