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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1)(2 / 2)

  嗯?!

  他睁大眼凝神看过去,只见柳戟月方才睡着时抓在手里、半打开的书卷被秋风吹动,纸页微翻,正好吹过写有太阴幽荧字眼的那一页!

  楚栖即刻伸出手指,卡住那页纸,悄然将书卷挪到面前。

  旁边的椿芽儿捂着嘴低咳一声,眼珠上下左右地转,仿佛欲言又止。

  楚栖看他:

  我理直气壮地看!皇帝说过随意阅览!

  但他还是心虚地瞟了一眼身侧的柳戟月,只见他呼吸安稳,睡颜平静,也许难得睡个好觉。

  楚栖于是更壮了点胆。

  反正不是机要奏折。

  他率先翻到刚才那页,入目即是清隽小楷,文字不多,一张纸便能塞下。

  天地初生,混沌无极,直至诞生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分出阴阳两极。至此,天为阳,地为阴;日为阳,月为阴;明为阳,暗为阴;生为阳,死为阴。

  楚栖看得深深一怔。

  这什么,哲学书?!

  他翻回这书封皮,却见面上没有书名或署名,装订用的线倒是豪奢,是宫里才会用的金丝线,纸张也是最为昂贵的那种,摸起来手感极佳。

  这一发现,让他又不由愣了一愣,他重新翻回有字的纸张上,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那上面的字迹,霎时微微变了脸色。

  书写隽逸儒雅,端正工整,不正是他那个相识多年的好笔友顾兔的笔迹吗!只不过他们从前联系时是写在靠鸽子传递的小纸条上,因而通常字号较小,所以他才第一眼看到时没有认出来。

  这本竟是皇帝亲自誊写的书楚栖心情复杂地想。

  他不知柳戟月为何会誊写这个,不免又有点患得患失该不该看,不过他转念一想,好不容易摸到一点线索,还能看它白白飞走不成?何况柳戟月又多半不会罚他。

  他便心安理得地恃宠而骄,接着看了下去。

  书中记载道,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缔造世界,分别创造了阳与阴、日与月、天与地、昼与夜等等一切互相对立的事物,世界也因为这样的制约与平衡而始终保持着阴阳两序。

  缔造完基本规律后,烛照与幽荧又化生出了四象圣兽,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与两大灵兽,麒麟、螣蛇。它们成为了人类帝国的护国神兽,维持着人世的平衡秩序,而阴阳两仪则逐渐消失沉睡。

  千年间,六大人类古国始终安稳而和谐的发展共处,平静无灾地度过了漫长的时光,直到第一个意外的出现。

  麒麟所镇卫的古掖国突然消失在历史洪流之中。

  楚栖看到此处有他熟悉的小字注释:掖国覆灭距今已有千年,覆灭原因却始终成谜,查遍古籍也没有确切记载,只知其皇室乃一朝崩散,此后也下落不明,也许别国宫廷中会有更多记录。

  麒麟?

  楚栖茫然地放空大脑,缓缓翻开下一页。

  书中又撰写道,接着出事的是青龙之国,那本是建造在数座巨大海岛上的国家,却在一场千年难得一遇的天灾中失去了大半土地,上涨的海浪吞没了岛屿,长久之后,滨国不复存在。

  这段话的后面,又添上了一笔小字批注:剧变之后,滨国皇室深知岛屿国家的不便,亦分出旁支,依附于临海的螣蛇之国。但也正因为他们囿居孤岛,青龙血脉最为纯净,至今尚有一丝力量存留。

  最后则是三十余年前,由承朝推翻的旧朝暨,暨国的护国图腾正是螣蛇。至此,千年前的六大古国已覆灭了一半。

  注:前朝皇室曾奔逃东南依附澜氏,数年后被青黎卫发现,却就此消失踪迹。

  除此以外,其余国度也不容乐观。西宛皇族早已名存实亡,尽归巫族掌控,皇室子沦为祭祀的圣子。北雍虽无这些纷乱,但他们是十六部族人混居,继位并非纯靠血统,玄武血脉早被稀释浅淡,宛若不存。

  如此一来,便唯有南方最长久的朱雀一脉尚存,并且还算保持着纯净。

  书卷不厚,薄薄的十几页纸,写得也不算满,很像是对着参考的古书挑选抄录的。楚栖反复看了几遍上面的文字,仿佛觉得自己又穿越了。

  这其中的一些事,其实他是知道的。比如说各国拥有图腾,这十分常见,是群体聚集与信仰崇拜的标志,哪怕在他曾身处的现代社会也有不少。但与图腾相配套出现的血脉二字就很诡异了,特别是在提及青龙血脉时,还强调了存留的血脉力量。

  那是什么?楚栖奇怪,心中却仿佛隐隐有了个猜想。

  他最后看了一遍书卷,记清了里头的细节,将它放回原来的位置上,然后有些心虚地瞥了眼柳戟月。

  柳戟月好像还在睡,连姿势都没变过。楚栖再向旁侧看去,椿芽儿自觉地比了个封口的动作,并示意在场所有内宦都知道规矩。

  倒也不必这么懂事,楚栖无语。

  不过既然柳戟月没发觉,他也确实暂时不准备直接询问。

  柳戟月醒后,精神好了不少,也的确没有在意他是否有动御案上的书卷。他让楚栖留在御书房内,随便作甚,打趣地表示批奏折都爽利了许多,楚栖本想赶紧告退,然而一见皇帝忽然开始勤政,按捺不住的一颗事业心也激动了,留下便留下,随便抽了本讲北雍历史与风土人情的书来看。

  夜里回了摘星宫,柳戟月留他用晚膳,然后便继续处理卧病时滞留的奏折,敬业精神与高效率让楚栖仿佛第一天认识他,想请辞回府的话愣是没能说出口,直到最后夜深了,便毫无悬念地宿在了勾陈殿。

  如此逗留数日,终于到了宴请北雍来使的那天。

  楚栖之后心想,他其实知道北雍人最不可能无诏入宫,哪怕荒唐如贺兰漪也是一样,他那天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倒不如说是他心里借着这个理由,而能够说服自己来看柳戟月罢。

  十月下旬,孟冬始至,天气渐渐冷了下去,刮的风都渐渐带了阴寒。招待外宾的大殿极为空旷,便不免更添肃冷,皇帝又是个畏寒的,于是各个角落都添置了炭炉,烘得殿内微微有了暖意。

  此番设宴,北雍方面包括到了他们皇子、公主、将领、随侍共七十二人都做了席位招待,以显承国气派。东承这边出席的人也不少,京中述要职的大臣都有参宴,甚至许多人带上了家中已到婚配年纪,却尚未嫁娶的子女。

  楚栖宴前与人打探,才知这里头是有皇帝和太后的意思。

  北雍皇子确实挑明了要来承国娶一位正妻回去,甚至男女不限,只不过没有挑定人选。但要说论起门当户对,那至少也得是个皇室,而目前京中只有昭华公主适龄。

  不过楚栖知道,昭华公主若是真被北雍皇子看上了,承国也决计不会放人的。不说太后宠昭华宠成什么样,怎有可能舍得将她远嫁,就是皇帝楚栖记得柳戟月与他多年书信来往中偶尔提起家里妹妹时的口吻也是宠溺无奈的,所以他相信,就是皇帝也不舍得。

  何况北雍不如承国富庶,终年严寒,非下任单于生母的妻妾还有可能被父死子继,更去不得了。

  但与其让北雍皇子真挑上了昭华而回拒起来伤了和气,不如一开始便先亮出众多选择。北雍皇子见了此次欢宴上各位大臣家的子女,想必也能明白他们的意思,虽说被挑上远嫁的本人可能不怎么乐意,但于国、于家族而言,都是利益极大的。

  本来应当是这般。

  然而现在楚栖却有点忧愁,他甚至刚开始都不想出席,但没办法,谁叫敬王家里就他一个合适的,何况谁家的都去了,就他逃了,岂非更加明显。

  贺兰漪应当也没那么有病,他想。

  他坐在楚静忠身后,默默看着北雍使节进殿。

  为首的第一人便直接是北雍皇子贺兰漪,一身朱红长袍极为打眼,仿佛直接能进婚宴似的,背后却是没别银枪,身姿仍是笔挺,但发髻高束,系发红缨随走路速度飒飒飞舞。他长得不俗,眉眼深刻,是异域人的高鼻邃目,却又不似身后侍卫那般明显,像是个混血,唇角又一直勾着笑,光这般走路带风的气势便让一堆原本还愁眉苦脸的官宦小女眼睛亮了。